【剑凛（futa）】All I Want

远坂凛呆呆地窝在沙发里屈着双腿，看向眼前的茶几。她上身侧靠在扶手上，右手则抚着空空如也的胃部。今天从早上起床开始就干呕不断，到刚才胃部的不适才稍微消停一些。阿尔托利亚看到自己从昨晚开始就不舒服，很识相地早早起床做好了早餐——虽然并不好吃，不过远坂凛还是不想浪费阿尔托利亚难得的一片心意，尤其是看着她坐在自己对面摆着一脸期待又纯真的可爱表情，就忍着恶心的感觉在她面前勉强吃了下去。只是在阿尔托利亚被自己支走出门买柠檬不久后，她就又跑进卫生间将刚吃的食物尽数吐了出来，边吐还边低骂着“真难吃”，顺利地将自己呕吐的理由归结到了阿尔托利亚的身上。

这么归结其实也没错。

等到吐完那一阵，远坂凛还是咬了咬牙，换上外出的衣服，戴上墨镜、口罩和帽子，偷偷摸摸地从家门溜出去后特意绕了个远，确定没有熟人看到后才接着走去了便利店。她明白自己的身体出了异状，而现在，那异状的证明便安静地躺在茶几上——

观察窗上出现的两条红线显得相当刺眼，远坂凛眨了眨眼，转头看向不远处墙上的挂钟，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茶几上的验孕棒看了将近二十分钟了。

“啊……怎么会这样……”她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转了个身，将脸全部埋进了沙发上放置的抱枕里，而后又将右眼露了出来，继续盯着茶几上的验孕棒看。“怎么会……明明只和阿尔托利亚有过那几次，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怀孕。再说……再说……英灵和人类真的可以……有孩子吗？有过这种先例吗？会不会只是普通的肠胃炎？会不会只是内分泌失调了？会不会是验孕棒坏掉了？啊……怎么会这样……”

她苦恼地呻吟着，想了无数种可能和自己当前症状相符的疾病，双手烦躁地将头发揉乱，扭动着身体，丝毫顾及不上父亲教导过的“时刻保持优雅”的家训。远坂凛从来没想过和英灵上床会怀孕，当然阿尔托利亚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点，因此两人从来没做过任何防护措施。她想冲到原来家中的地下室去寻找相关的文献记载，但苦于又晕又饿，实在没有力气爬起来，才将将作罢。过了好久，久到连饥饿感都消失后，她才在一片混乱中接受了这个事实。不过她还是犹豫着，要不要等阿尔托利亚回来就告诉她这件事，然后让她陪自己一起去医院做一下彻底的检查。

其实这只是早或者晚的问题。自己这几天反应这么厉害，就算不告诉阿尔托利亚，迟钝如她也很快就会发现吧。但她不确定如果由自己告诉阿尔托利亚这个消息，她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远坂凛想起很久之前无意间在阿尔托利亚面前提起莫德雷德这个人时，前一秒还在轻松微笑着的她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下颚的肌肉很明显地绷紧了，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厌恶，就仿佛是在先前的对战中遇见了吉尔伽美什那样。那种凛冽的眼神远坂凛恐怕一生都忘不了。再加上她走在大街上时对小孩子的冷淡反应，让远坂凛更加相信，阿尔托利亚并不喜欢孩子，这份情感甚至还有可能是厌恶。

况且，还有最令人担心的一点，远坂凛是人类，而阿尔托利亚是货真价实的英灵，就算她拥有着存在于现世的实在肉体，人类与英灵这两者结合所偶然孕育出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会是怪物吗？

会是普通人吗？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吧，远坂凛这么想着。

不过……自己现在这么悲观真的好吗？还没确定是不是真的怀孕了，当然最好不是，也最好别是。嗯……如果真的不是的话，就免除阿尔托利亚打扫一个月的处罚吧——远坂凛将自己想得到的神灵的名字通通默念了一遍，然后暗暗地打了一个赌。

可心底里隐隐的失落感又是怎么回事？

远坂凛清秀的眉拧在一起，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将之前垫在背后的抱枕拥到了胸前，鼻尖轻轻地抵上。抱枕上还有着明显的属于阿尔托利亚的清冽气息。远坂凛忘了是哪一天晚上，总之是不久前的事，在与阿尔托利亚欢爱过后，忽然在烦躁中将她一脚踢下了床。第二天醒来走到客厅，就看到一个金色的脑袋埋在这个抱枕里，身子则蜷缩在沙发上。看到凛走过来后，便敏锐地睁开眼睛，然后朝着她温和地笑了笑。

远坂凛低垂着眼，将环抱着抱枕的双臂又紧了紧。阿尔托利亚身上独有的气息扑面而来，同时头顶又涌出一股眩晕感，直直地灌到脚底。她低吟了几声，还是抵抗不住，沉沉地睡了过去，做起了梦。

梦里的场景还是去年圣诞节的样子。

刚入冬的时候，藤村老师去参加了商店街的某个抽奖活动，本来只是想闹着玩，结果很幸运地抽中了特等奖，即去英国半月游的四个名额。于是藤村拉上了阿尔托利亚，樱和凛，准备叫她们同游。虽然凛不知道藤村为何叫上了平时在外人面前一直相当冷淡的阿尔托利亚，但她并未抱有什么怀疑便让自己的从者参与了，她猜想也许是阿尔托利亚看起来像外国人的样子，找她同游可能方便交流吧。至于远坂凛自己则放弃了这个机会，因为她准备临时搬个家，而旧宅中还有太多需要处理的东西，例如衣服和魔术用具之类。她实在抽不开身，便决定放手让阿尔托利亚离开自己。反正只要魔力的连接没有切断，就算隔得再远，Saber也能接收到魔力的供给而不至于消失。

在听到凛不去的消息后，阿尔托利亚其实动摇了去游览的决定。只不过在凛的再三坚持下，她还是踏上了去程的飞机。

“呐，Saber也很想看看现在的英国是什么样的吧？”远坂凛很有精神地叉着腰，说道，“那就去吧。日本的事我自己一个人完全可以应付的！”

嗯……完全可以应付，说是可以应付倒的确是可以，毕竟从很久以前开始，到遇见阿尔托利亚这名从者之前，远坂凛就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睡觉，一个人打扫，一个人研究魔术。所以现在阿尔托利亚出去两周的话，自己就只是短暂地重新回归到那几年一人独行的日子吧。——说是这样没错，但为什么阿尔托利亚一离开，自己就遇上了如此多的麻烦呢？像是做菜做到一半突然发现家里没有盐了，却必须自己换上外出的衣服再出门买；或是洗澡洗到一半，却发现装了沐浴露的瓶子里空空如也……从前一人独居的时候，这些日常用品都会好好地事前准备，绝不会出现短缺的状况。而后来与阿尔托利亚一起生活之后，却渐渐懈怠了，对家中事务的敏感程度也不如从前。毕竟，家里有什么东西用完了，还能让Saber立刻出去购置一些；毕竟，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阿尔托利亚还在自己身边。

原来依赖过一个人之后，就再也没法忘记那种感觉了。

凛伸手调低了台灯的亮度，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脑中传来隐隐的眩晕感。抬起头，透过薄薄的窗帘能看到天已经暗了。原来自己整整工作了一天一夜啊……低头再看向自己刚才写下的魔术笔记，却发现最后那页的纸面上全部写满了凌乱的「会いたい（好想见你）」的字样。自己什么时候做起了这种小学女生才会做的幼稚举动？远坂凛无奈地扶着额头，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低低地笑了。

今天是第十五天，阿尔托利亚，离开已经很久了啊。

远坂凛从温暖的暖炉旁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酸麻的四肢，准备出门去便利店买一盒茄汁蛋包饭充当晚餐，顺便再去商店看看家里还有什么需要放置的东西。阿尔托利亚出游之后，她连食物都懒得自己准备，就好像之前做的饭食全是为了阿尔托利亚一人而已。她披上外套的时候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日历，特意画出的红圈昭示着今天就是阿尔托利亚要回来的日子，于是又在每日计划上加了一项要给阿尔托利亚买上足够的零食这一条，虽然飞机到达的时间已经是半夜了。

明明钱包即将缩水，心中却有点小小的雀跃，很明显地反映在了脸上。不过远坂凛很快就对着门后的镜子收敛好表情，然后拧开了门把。

乘电梯下到底楼后，没有暖气的保护，日本冬季的严寒很快就包裹了远坂凛的周身。再加上太阳已经落山，晴朗的天气下夜晚的温度下降得更快。

“糟糕，没有穿带帽子的外套……”一阵寒风吹过，迎面而来干冷的空气划过她裸露的脸颊与耳朵，直直地钻进了领口，“好冷……”

远坂凛重重地打了个寒颤后，自言自语地缩起了脖子，却又懒得再回上去换衣服，便将就着缩着脖子，走向了商店。

她一边走着，一边左右查看着周围的景色。平时少加装饰的商店街因为圣诞节的来临而陆续地装点上了彩色的霓虹灯，街边两旁的行道树上也亮起了各色的灯光。而商店的玻璃门此时都大开着，放置着或真或假的圣诞树，门口则站了许多穿着圣诞老人装和麋鹿装的工作人员，向往来的顾客派送着小礼物或是优惠券。各大品牌的门口也都挂起了打折的广告，因而吸引了非常多的顾客光临。

原来日本也有这么多的人啊——远坂凛看着簇拥在玻璃窗前的成双成对的背影，暗暗感叹道。平时在街上除了来往的车辆，其实并不能见到许多行人。而在圣诞节这个当口，恐怕是人群最活跃的时刻吧，几乎将并不十分繁华的商店街变成了首都的银座。

此时又是一阵冷风刮过。脖子稍微放松下来的远坂凛又被冷得警觉地缩起了脖子。似乎是自己在家中潜心研究魔术太久，每次看天气预报的时候都忘了查看体感温度以及风力大小，因此才低估了冬季寒风的威力吧。幸好自己的长发还能挡掉一些风，要是自己留着藤村老师那样的短发，怕是坚持不到走到商店街就被低温逼迫着回家吧。

远坂凛穿过周围一对对的情侣，走到街道尽头那家孤零零亮着灯的便利店。在整街商店都打着折的情况下，一如既往没有什么特色的便利店就显得寂寥许多，在里面坐着吃便当的大多是些没有家室的单身汉，工作完成后就草草地吃个便当了事。不过那些人的脸上也并非没有节日的喜色，至少在远坂凛看来，他们隔着玻璃和层层霓虹灯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情侣们的时候，疲惫的脸上露出了平时不会有的艳羡和向往。

唔，其实自己此时的情况其实和那些单身汉没什么两样。没日没夜地工作后，来便利店解决一下兵粮问题。兵粮问题？在相处中，自己的用词也渐渐变得和阿尔托利亚一样了啊。

远坂凛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双手相互搓弄了一番以恢复手指的灵活度，一脚准备跨入便利店的自动门。

就在此时，她隐约听到了已经思念许久的那清洌平和如泉水的嗓音。

“凛。”

远坂凛喜欢那人叫自己名字时的发音。

“你果然在这里。”

自动门打开了，远坂凛转过头，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到不远处的霓虹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小半边脸被格纹的驼毛围巾蒙着，但凛不会看错那如天生王冠般灿烂的金发，以及那如绿湖一般的深邃眼睛。

阿尔托利亚……

脚步变换了方向，原本打算努力跑起来尽快靠近那人的远坂凛，却发现此时自己的双腿被冻得有些麻木。她只好收起那份激动，依照刚才走来的步伐慢吞吞地向阿尔托利亚走过去。不然强行跑起来的话，会露出奇怪的姿态吧。

风在耳边刮过。走着走着，凛的眼睛突然被风吹得疼痛起来，泪腺反射性地分泌出了泪液。她眯起眼，吸了吸鼻子，走到了阿尔托利亚面前。不知道是因为周围的气温更低了还是自己的耐寒能力突然变差了，她竟然发起了抖，还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凌晨才会回来么？”凛不好意思地低头揉了揉鼻子，先前想好的相见时想说的话此时却被自己忘得精光。

“航班改签了，樱和藤村老师打算再玩一周，我一个人回来的。”阿尔托利亚说着，解下围在自己身上的围巾，结结实实地围在了远坂凛的脖子上，“因为想见你了，哪怕早几个小时也好。”

耳朵、脖子和脸颊瞬间被阿尔托利亚的体温和某种熟悉的味道萦绕起来。

远坂凛眨了眨眼，看着面前人的脸庞，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

是因为快感冒了吗？鼻子感觉有点酸涩。

“凛？”金发的少女疑惑地向前跨了一步，两人的前胸几乎贴在了一起。“你的脸好红，是发烧了吗？”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远坂凛便双手勾住了她的脖颈，强行弯下她的上身，踮着脚吻住了她的唇。

阿尔托利亚惊讶得差点站不稳，脖子被牢牢地箍住，向后退了一步后才勉强稳住身躯。凛用的力气很大，如果是普通人遭到这样的对待，恐怕脖子的关节早就错位了吧。

凛的嘴唇牢牢地吮吸着阿尔托利亚的唇瓣，呼吸着她吐出的空气，良久才不舍地放开。单手抚上阿尔托利亚的侧脸，鼻尖抵着她冰凉的下巴，有些艰难地说道：“笨蛋！才、才不是发烧了……是霓虹灯照的。”

脑袋昏昏沉沉的，满鼻子闻到的，都是阿尔托利亚身上独特的气味。

“……凛，凛？”

“快醒醒。”

远坂凛从古旧的梦里不情愿地醒来，过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阿尔托利亚写满了担心的脸。

“阿、阿尔托留斯……”

“凛，还是叫我阿尔托利亚吧。”眼前人的脸逐渐清晰起来，淡金色的眉毛久违地纠结在一起。

“嗯，我知道阿尔托利亚才是你的真名。”远坂凛半睁着眼，似笑非笑地回答道，让人感觉她还没睡醒。“我就是想看看你的表情。”

“嗯……总之，别睡在这儿，会感冒的，我抱你去床上睡好不好？”阿尔托利亚说着便拦腰抱起了凛，准备朝卧室走，却被凛扯着她肩膀的衣料阻止了。

“阿尔托利亚，我有事告诉你……”凛蜷缩在骑士王的怀抱里，显示出难得的脆弱和尴尬，“我……我好像怀孕了。”

骑士王的身形一如既往的挺拔。

她低头看向怀中少女绯红的双脸，温柔地开口道：“嗯，我也有事告诉你，那就是——柠檬我买好了，我先抱你去房间休息一会儿，然后切给你吃。下午，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带你去医院检查吧。你刚才应该只用了验孕棒检查，到医院里去确认一下会比较好吧。”看来她对现代知识的运用已经相当娴熟了。

“……你不会讨厌吗？”凛迟疑地问道，“会不会害怕……我是说，如果这孩子不是正常的孩子呢？毕竟……”

“那也要等你吃饱了才知道。”阿尔托利亚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刚才的早餐，你全都吐掉了吧。”

“……食物浪费是大敌。”沉默了一秒，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句话，而后都低声笑了出来。

傍晚的时候，只有两人居住的公寓很少见地热闹了一番。

而窗外光秃秃的树梢上，也有了新生的迹象。